人机大战现场

　　　2016年3月9日，10日，我所在的小城市正经历倒春寒，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携着寒流，带着嘲讽袭击了前几天还穿衬衫的人们。而在遥远的韩国首尔，一条叫做阿尔法的“狗”，在棋枰上以独特的方式连续击败了人。受伤的不单是这位手握14项世界冠军的33岁棋手李世石，猝不及防的是整个棋坛，甚至整个人类世界。

　　（一）

　　在赛前，自信满满要5比0击退人工智能谷歌围棋的，不止是李世石，也包括绝大多数围棋人。我必须承认我就是其中一个。以30年棋龄和对计算机围棋的浅薄了解，我深信即便有能够战胜人类最高水平的计算机围棋，也应该在50年或者最少20年之后出现。围棋变化不能穷尽。围棋包含模糊思维，这种东方流行的游戏，其核心价值除了计算，还有一些连西方人都很难搞懂的“虚”的东西，譬如外势，厚味，试应手等等。如果思维严密、擅长逻辑的西方人都不能玩好围棋，纯粹依靠逻辑的计算机就可以？所谓的天赋、棋感难道敌不过全靠人工设计的机器？

　　事实给了我一巴掌。当阿尔法狗2比0战胜李世石，我们才明白，模仿人类设计的人工智能，已经凭借深度学习完成自我进化，随时给予世界惊悚一击。

　　（二）

　　李世石是值得信赖和尊敬的棋手。也许目前他不是水平最高的棋手，但他是近10年夺得世界冠军最多（8个）的人。抛开国籍，李世石是一名标准的胜负师，每每在重要棋战中展现出顽强的斗志，逆转对手。也许他的棋风不适合代表人类与计算机对阵，他的僵尸流，对有情绪波动和注意力分散的人类有用，对计算机无效。但即便换人，谷歌团队一定为即将面对的任何棋手度身定做针对性的抗衡手段，充当克星角色。也许李世石的确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水准，但代表人类面对机器，是不是每个棋手都会倍感压力和紧张以致技术变形？没有坐到对面去的棋手，可能无法体会。最接近的，可能是20年前的石佛李昌镐。靠看棋谱无法明白大李的可怕之处，曾经面对他毫无表情的脸的那些对手，也许深有体会。

　　所以不要再对李世石说三道四，赛前我们非常支持他给计算机有力一击，现在也应该如此。虽然我现在觉得上柯洁可能结果更好，但谁又能令全世界信服？

　　（三）

　　连阿尔法狗也没有使人类信服。2盘基本都是平凡得没有值得品味的棋，至少是没有让高手们感叹称赞的招；平庸和失误倒不时出现，赢棋是因为对手出错。

　　它的招法有时与人类一致，有时令人瞠目结舌，或者哑然失笑。多数高手第一时间判定为坏棋，但其后续手法又的确连贯，看出来不像是误算，而是早有预谋。如果以最终结果倒推，人类的思考方法和价值判断开始动摇。也许，我们还需要时间观察，既不要让既有惯性蒙蔽了双眼，也不要因为一时得失盲目崇拜。

　　它明显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它的一切招法都以计算为前提，没有人类所谓的俗手、棋筋、愚型、妙手之分，赢棋是目标，但没有完胜的概念，很多自补、退让，都是为了让接下来朝着目标更安全运转。缓手？至少目前它的缓手没有导致失败和被逆转，而李世石的缓手一出，马上导致了局势恶化，或者丧失原先的微弱优势（以人类标准衡量的优势）。

　　也许围棋真的可以这样下，因为对于阿尔法狗来说，围棋不是游戏。但如果你是棋迷，自问一句：你真的愿意这样下吗？

　　（四）

　　讨论放水阴谋论，讨论规避打劫协议，也许是棋手最后的不甘和无奈。它的水平已经至少与人类持平或者超过人类，是一件必须直面的冷酷事实。阿尔法狗的招法真的是我们看不懂的围棋上帝之手吗？它可以从技术上碾压人类棋手，还是仅仅比人类多出永远不会波动的钢铁之心？探究这些可能更加现实和迫切。

　　当李世石在第一局中被打败，人类对围棋的话语权就已经丧失，其后的4局已经不具备太重大的意义。但我依然希望看见李世石能够赢哪怕1盘，不是为人类盖上最后的遮羞布，那将是阿尔法狗被人类击败的样本，至少可以让高手们研究和探讨，人工智能究竟比人类超出多远？

　　我坚信围棋的浩瀚无垠，人类在玩了几千年之后被几年的基于人类大脑神经元原理设计的人工智能击败，只能证明我们对围棋的了解多么肤浅。当人类度过了心理失衡期后，是不是会感谢阿尔法狗，带我们打开另外一扇门进入黑白世界？

　　围棋依然很好玩，只是今后在网络对局时，小心被狗咬哟。

　　（厉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