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结束的世界最强棋士战实际上并非真正意义的最强者较量，无论是人工智能缺少AlphaGo，还是人类代表缺少柯洁。但这并非让我们看轻这项赛事，恰恰相反，我们对日本在围棋处于这一转折史举办新兴的符合时代潮流的赛事表示由衷的尊敬。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日本围棋目前处于低潮期，而他们研发的DeepZenGo也并非处于世界最强水平，知难而进，且这一次参加者稀对局量少但奖金比之世界大赛绝不逊色，这至少体现了已经完全退出世界棋战赞助的日本国内，由于AI的出现，对围棋再度燃起热情。

　　去年的3月，谷歌携无人知晓的阿尔法狗亮相，以极大优势击败人类代表李世石，震惊世界。将传统蒙特卡洛树搜索和策略网络、价值网络结合，这是阿尔法狗带给围棋AI最大的变革。此后才出现的中国绝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诞生不过1年居然能够在几天前的第10届UEC杯世界电脑围棋大赛，两度战胜之前一直称雄人工智能棋坛的日本“Zen”的升级版DeepZenGo。人类苦心经营几千年变幻无穷的智力游戏，敌不过六十载人工智能的一次华丽蜕变。

　　但是，围棋AI已经没有弱点，碾压人类了吗？

　　相信多数棋迷和我一样，一直以为电脑围棋一定是局部战斗这样直接、深度、绝对计算的地方非常厉害，毕竟机器运算速度快，无差错，而对于大局模糊、难以理性给出唯一正解的地方，它会比较弱。但眼见的事实正相反。除了阿尔法狗和它的升级版马斯特大师（Master）因为自身实力超群，人类对弈至今仍看不到它的极限；其它围棋AI在大局方面和局面较为空旷时候能够比人类更加准确找到均衡的好点，但到了局部作战一本道需要肉搏时，反而会出现误算。后面官子阶段，AI更是有些匪夷所思的失误令人无法理解。

　　阿尔法狗第4局被李世石一挖崩溃，就是因为那一手在电脑的运算中出现的几率太小而被忽略，从而使本来不成立的手段克敌制胜。但到了升级版的马斯特大师，中盘作战印象里没有出现低级失误，一般中盘过后已取得巨大优势。研究它出现官子阶段“退让”，是件有趣的事情。机器并不像人类一样有情感，不会优势保守劣势拼命，它应该是自始自终都遵从规则设定。由于优势大，而唯一目标是获胜，它每一次往后面模拟到终局几乎都可以成功，随便找一招都通往赢棋之路，它也就无所谓的随机选取了一手，哪怕当时局面有更好更大的地方，于是我们看见它官子阶段会出现K级水平的错误，但由于最终它都获胜（即便是半目胜），这种官子错误没有让赛果逆转，也就无法评估是否就是弱点。如果人类在慢棋中能够通过它前半盘的考验，未被拉开太大距离，则有机会测试它的官子水平。

　　顺便提一下，绝艺在快棋也是表现出对人类高手的极大优势，但当读秒延至一分钟时，人类对它的胜率据闻有所提升。

　　这次出战的DeepZenGo在大局方面给人类上了一课，但还不具备领先人类高手太多的实力，它的局部作战能力和后半盘收官水平可能被价值网络误导。由于它不是寻求最优解，作战时的判断就会出现失误；因为实质上不是真的如人一样在计算，它是在推演，而推演中会出现太多无意义的消耗，越往后盘上棋子越多，一招简单的二路小尖应与不应，都会使局面复杂起来，而如此多的棋子和局面估值随时在变化，可供学习参考的图谱越来越少，我猜测这是使它在后半盘失控的原因。在人类看起来简单的地方，它反而有出错可能。

　　研究AI的错误和bug，并非我们要拿这些来击败它，好保全我们可怜和脆弱的自尊。其实，AI不过是人类在魔镜里的映照。

　　当我们逐渐被大型套路和几乎相同的布局类型麻木了神经，当棋手觉得可以把布局一笔带过直接进入复杂战斗，当一位位世界冠军越来越年轻但棋上的面孔模糊相似难以记住，围棋AI的出现，击碎了人类的玻璃心，也打开了一片新天地。孩童透过吹出的肥皂泡发现五彩缤纷的世界，肥皂泡始终会破，世界斑斓或单调，在于我们是否有一双慧眼。感谢多年来行走在围棋与人工智能之间的科学家们，正是他们赐予我们慧眼，去观察围棋的更多可能性。

　　从已故的陈志行教授到白发苍苍的加藤英树老先生，再到谷歌的黄士杰博士，我们戏称他们是AI的机械臂，其实他们在用毕生精力披荆斩棘，为人类另辟蹊径。创造AI是人类智力创造力的外延，而通过与AI较量抗击，修正自己的弱点加强水平，是人类自我提升的内在要求。从这个角度讲，AI，才是人类打破枷锁探访更广阔世界的机械臂。

　人类无法像人工智能一样动辄千万次的模拟推演至终局，因而当棋手面对AI下出的那些在空旷棋盘上闪闪发亮掌控大局的招数时，只能是先行照搬，再实践，再消化，最后才吸收为己用。本次赛事，朴廷桓、芈昱廷和井山，都拿出了求新求变之心，并且付诸实践，某些招法令人叹为观止。不管结果是好是坏，至少，他们已经从AI身上触动思考，寻求突破。

　　这届最强棋士战的要义不在于谁拿冠军，成为一统人和狗江湖的老大，而在于人类巅峰棋手终于真正的坐到正规赛场，同人工智能进行对弈。我们也欣喜的看见，DeepZenGo的表现比它几天前在UEC杯屈居亚军时的表现要优异。期待中人类在慢棋筑起的壁垒并非如众人所想般坚固，真的可以挡住AI的潮水攻势。但正因如此，人机大战变得更加有意思，双方都可以调整到最佳状态，让我们看一看，冰冷强大且下着自己招法的人工智能，还会给人类围棋带来怎样的冲击和惊喜。

　　（厉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