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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二十八 1999,世纪之交,马晓春一年三亚
1999,一个千年走向结束,另一个千年开启序章。
当我们把目光投注到公元1000年,投注到这个千年开始的时分,那时的神州大陆没有公元纪年的概念,更不会把它当做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庚子鼠年,是北宋真宗咸平三年,这时,在岳阳楼上吟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11岁,十四岁就举神童入试,后日里出将入相,一集《珠玉》,冠盖满京华的晏殊刚刚9岁,那些陌上秋草,楼中斜阳,那些春衫旧香,云渺水茫,都还在未来,属于这个蕴藉风流朝代的故事刚刚写起,画卷初展,岁月绵长。
一千年过去了,我们以后来者的身份窥探着当初的一切,宏大的历史叙事与市井之中的每一点悲喜歌哭。人事代谢,迭替了不知多少少年与暮年,但只要我们依旧作为“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所思所想,依旧和千年之前的先辈们并无区分。张若虚“孤篇压全唐”的那首《春江花月夜》里写,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样的问题,我们思索了,又何止一个千年。人民大学的博物馆里,存放着一方辽代的银丝网格木围棋盘,盘上的黑白棋子依旧清亮,棋局也就安宁的摆放在那里,像是下棋的双方只是离开片刻,转瞬就会携手而回。每次站在棋盘边上的我, 也总会想,当年执子落子的人们,曾经在这方棋盘边,想过什么样的事情呢?
当然不会知道了,只是“历史感”,永远是太让人着迷的东西。而围棋,而这个陪伴过中华民族走过了好几个千年的器具,大概也因了历史感,有了更深刻的含义。
“连接过去与未来,我们因此而存在”。
1999年也已经是过去了,而那时的很多事情,当然是绵延到了现在的。1999年的2月,一家名叫腾讯的公司,模仿着风靡世界的ICQ,做出了一个叫做“OICQ”的软件,后来,它改名叫了QQ,成了从那一年开始,太多中国人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而再后来,这家公司的人工智能团队,在2016年制造出了一只小狐狸,并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绝艺”。在阿尔法狗掀起漫天风云的2017年里,这只国产的围棋AI,也正走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
只是,如果单从围棋的角度来看,1999,似乎并没有世纪之交的恢宏壮阔。围棋世界依旧按照着它固有的轨道缓慢前行,国内赛场上,还是马晓春与七小龙们争锋的局面,国际赛场上,中国棋手们已经能够占据八强甚至四强中越来越多的席位,却总是宿命般的,一次次倒在决赛的舞台。改变总是缓慢的,甚至直到改变发生了,我们才错愕的后知后觉,像六超的走远,像聂卫平的老去,像“小虎”一辈的悄然走来,或者,像中国围棋从黑暗中走向复兴的一步步沉沉足迹。这一年从当时看,依旧是让人失望的,我们还是没有找到“抗韩”的手段,在各大世界赛事中,依旧是一冠难求。但从今日看,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却应该如此浓墨重彩的被提及,即使当年它们发生的刹那,不过是青萍之末的点点微风。
1999年4月16日,中国首届围棋甲级联赛在全国各赛场开战;1999年末,小将孔杰连胜赵善津、崔明勋杀进春兰杯八强,随后,又在第二年的四月,斩落韩国天王曹薰铉,昂然挺进春兰杯四强。
这两件事情,在多年后,被我们赋予了更多的含义,围甲联赛的开始和“小虎”辈棋手的崛起,成为中国围棋逐渐称雄世界,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在2000年年初,回顾1999年的新闻大事时,有文章写到了这样的一句话,“我们的马晓春、常昊在李昌镐面前能成为不屈的挑战者就令人心满意足了,而战胜韩国,打败李昌镐,却必得在孔杰、彭荃等人那里才能完成”。这话写在那个年月里,看起来有些让人丧气,我们终于又把希望寄托在了更年轻的人们身上,或者说,寄托在了那个战无不胜的石佛,终究会倒在谁也战胜不了的岁月面前。如今,我们很难说出这样的预言是正确还是错误——常昊们当然不只是挑战者,孔杰和彭荃们的成长,也并没有符合我们的预期,但它代表的大趋势,却大体和历史的发展一致。马晓春和常昊继续着他们坚忍不拔却又飞蛾扑火般的冲击,向着李昌镐,向着命运堆叠成的坚硬城墙,但在这些年里,时运,却从来没有站在过他们一边。
1999年2月,三星杯决赛第五局封盘,马晓春2:3输掉了决胜局,这是马李连番鏖战的烽火里,最激动人心的一次。终于打破了对李昌镐连败纪录,并且一度将对手逼到悬崖边的“妖刀”,让世界棋坛的所有人再次看到了击败李昌镐的可能。而我们也终于想起了那些随着马晓春95年的威凌天下,已经被我们忘掉的老故事。曾经,在面对聂卫平、小林光一时,作为追赶者的马晓春不也是苦苦追赶,在关键战役里屡屡败北么?那个在中日头衔王战中连战连败,被棋迷追问到痛苦躲进车中蒙头而去的马晓春,不是比起今日的境遇,还要悲凉一些么?
悠长的职业生涯里,这位中国的传奇大棋士,除了那个属于他的1995年,一直都无法作为屹立于绝巅上的王者而存在,他总是在追赶着前辈,又在度过巅峰期后,向着后辈发起追赶。小林光一曾经说,不能让马晓春赢下一局,因为一旦他赢了这一局,就会有第二局,第三局。而也正因此,我们才对遗憾败北后的马晓春有了更多期待,期待着像曾经发生的那些故事一样,在马晓春和李昌镐身上,也能够发生那些属于“追赶者”的逆袭。
1999年3月,春风满汉城,LG杯决赛,如约而至。
这一届LG杯一路走来,对于中国棋手而言,应当算是足够圆满。马晓春、俞斌、邵炜刚三人杀入四强,将旧日里韩日棋手占据四强多数的历史颠覆,而最终马晓春和李昌镐再度相会在世界巅峰的场面,也像是宿命般的相逢。人们把这相邻太近的两次五番棋大战连在一起,当做世纪末围棋世界的盛宴,也当做千年之交里王者争逐的重要证明,“世纪十番棋”,只是听名字,都觉得金戈铁马,硝烟漫天。
只是,这LG杯的决战,却远没有我们想象的激烈和精彩。在第一场拿到白棋后,面对两人“执黑必胜”的惯例,马晓春表现的保守了许多,在布局阶段,就已经落入了明显的下风,仅仅181手便匆匆告负。而这样的一场失利,也像是一盆冷水,直接扑灭了马晓春的豪情满怀。剩下两局,马晓春也没能找到什么机会,第三局更是159手便直接宣告败北,以0:3的比分,将LG杯的冠军,以及万众期待的十番棋的胜利,交到了李昌镐的手里。
而九十年代里恩恩怨怨纠纠缠缠至今,落于冰冷数字,竟是可怕的21:5。这是马晓春最后的巅峰,也是马李之争的最后了结。尽管就在十二月的春兰杯上,马晓春力斩李昌镐,再度将悬念点燃,但是,那毕竟不是决赛对局了。
这是马晓春 1999年的第二次决赛失利,而世纪之交送给他的苦痛,并没有到结束的时分。八月的富士通杯上,当李昌镐被加藤正夫击败,马晓春迎来了自己夺冠的最好机会。只是,依旧是官子失误,依旧是半目负,虽然对面坐着的是刘昌赫,但似乎在马晓春的决赛对局里,所有的对手,都变成了李昌镐。
一年三亚,对于这位中国围棋最惊才绝艳也最骄傲的天才,我们已经难以想象会是怎样的苦痛与悲凉。论实力,三入决赛,已经能够说明一切,可论结果,他却总是在最关键处差了些许,我们会把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胜利与失败归结为“胜负师气质”,这种气质,从吴清源到坂田荣男,再到赵治勋李昌镐李世石,并最终传承到柯洁手里,这是围棋王者独有的风采,独战四野,剑上无尘,而这种气质,从来都未曾出现在马晓春的身上。
而在马晓春一次次的在世界巅峰折戟的时候,在过去一年第一次杀进世界大赛决赛,却遗憾败在李昌镐面前的常昊,也同样没能在世界大赛上取得突破,5月份的第一届春兰杯上,常昊在半决赛里败给了曹薰铉,师徒同心,其利断金,柔风快枪在知天命之年的重新爆发, 在棋手们职业生涯明显缩短的年岁里,实在堪称传奇。而韩国三大天王在世纪之交的巅峰重叠,也正如铜墙铁壁,冷硬的挡在每一个中国棋手冲击世界冠军的道路上,给中国棋迷们一次又一次从希望到失望的体验。
当然,我们依旧拥有未来。
春兰杯十六强战,十七岁的北京棋手孔杰和十四岁的贵州棋手彭荃完成了属于他们的表演,前者将上届亚军崔明勋礼送出局,后者更是完成了惊天大冷门,将韩国天王刘昌赫阻挡在了八强门外,也让春兰杯的八强阵容中,出现了一个只能被称作孩子的身影。而14岁这个年纪,让我们能够想起的,正是当年同样14岁时,在富士通杯上击败武宫正树的李昌镐。中国围棋的新一代已经走上了抢班夺权的前台,小龙辈们还未站上世界巅峰,小虎一辈已经虎视眈眈。年岁总是最大的优势,我们看着那些青涩的面庞,只觉得那些自信的微笑里,就是中国围棋美好的新千年。
当然,我们不会知道未来发生的一切。在第二年力克曹薰铉杀入春兰杯四强,被称作“春兰少年”的孔杰,却在未来的十年里起伏跌宕,浮浮沉沉,又在九零后棋手称雄世界的前夜里,完成了一年三冠的壮举,再匆匆告别棋坛,成为中国围棋最璀璨也最让人遗憾的流星。而他的第二个世界冠军,击败的,正是李昌镐。此刻,离当初文章里写道,“打败李昌镐,必得在孔杰、彭荃那里才能完成”,已经过去了十一年,这时的石佛,已经三十五岁了。
而彭荃呢,旧日里年少成名的天才,却终究在黑白纵横里远离了大众视野。未来的十八年里,我们总会次第听到来自他的好消息,春兰杯的季军,应氏杯的四强,农心杯的五连胜,还有最近老骥伏枥,在新奥杯中击败韩国第一人朴廷桓。可当初那个让我们想起李昌镐的少年,却终究只把万千风华留驻在了那一刻,那时,我们曾经期待过属于他的无限可能。
在失望与希望,在过去与未来里,中国围棋,走进了新的千年。
2000年,开始了。
1999年中国围棋大事录:
1999年2月,三星杯世界职业围棋赛,马晓春2:3不敌李昌镐,获得亚军。
1999年4月,中国围棋甲级联赛开战。
1999年5月,LG杯世界围棋棋王战,马晓春0:3不敌李昌镐,获得亚军。
1999年8月,富士通杯,马晓春不敌刘昌赫,获得亚军。
国内赛事中,常昊连夺NEC杯,天元战,棋圣战,CCTV杯冠军,马晓春继续卫冕名人战,周鹤洋获得全国个人赛冠军。
(未完待续)
(谢天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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